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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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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蔔茁沒有想到的是,就在自己兼職畫室助教的第三天,白藝就能精準掌握到坐標,並且在開門營業的時間兀立在畫室門口。

出現在眼前的女人穿著一件長風衣,明顯不是能抵擋冬日低溫的服裝,卻為氣質添了幾分清冷。

漂亮的大長卷隨意披散在身後,配上正紅色的口紅,儼然是美殺四方的氣場,顯得整個人鋒利又明艷。

蔔茁看見她時,她正在打電話。

蔔茁面無表情地聽著她口中一聲接一聲的“寶寶”,大約也猜到了聽筒那邊的對象是誰。

一想到周餘那人平日的做派,對比上白藝此刻的嬌柔,她只覺得自己雞皮疙瘩在寒冬裏掉了一地。

明明是捅了帥哥美女窩,每天看著這些養眼的人,怎麽反而還引起生理不適了?蔔茁正無奈出神,虛晃的眸光卻對上了白藝掛斷電話的視線。

蔔茁一楞,只覺得有點尷尬。

“呀,好巧,”白藝絲毫沒有那副嬌羞模樣被撞破的尷尬,十分熟練且迅速地收起了懷春少女的神情,重新掛上了她貫用的流水線笑容,“前幾天在這邊吃飯的時候看到你了,所以我猜你可能會在這個畫室。”

面對不熟悉且不一定對她懷有善意的白藝,蔔茁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對方的話,微妙地點了點頭,指了指她身後被遮擋住的玻璃門:“能不能讓讓。”

她快遲到了。

白藝也沒有想和蔔茁站在畫室門口聊家常的意思,原本打算向旁邊挪上一步讓蔔茁進去,卻正好擋住了有同樣想法的蔔茁,兩個人腳步停頓,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蔔茁的表情很難不出現一瞬間的宕機。

蔔茁不笑的時候就是妥妥的臭臉綜合癥,楞在原地的樣子讓白藝很迅速地誤會了。

聯想到這人和自己男朋友之間的關系,白藝的目光在她臉上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次,笑得意味深長:“怎麽,周餘今天沒跟我一起來,你很失望?”

蔔茁:……啊?

她皺了皺眉頭,白藝還在那邊自顧自地說著:“如果你實在很想見他的話,我倒是可以再打個電話過去,讓他等下來這裏接我。”

蔔茁更覺得對方莫名其妙了,連連擺手,以幾乎要甩出殘影的頻率誠懇否認道:“不是,你誤會了,我只是有點意外,居然能在我打工的地方看見你而已。”

白藝撩了撩自己的一頭長發,精心打扮後噴上的香水味輕松鉆進了蔔茁的鼻子裏:“這有什麽好意外的,這小地方本來就不大,想在學校周圍報個畫畫培訓班,能選擇的範圍也少得可憐,撞上熟人很正常吧,還是說你根本沒幾個熟人能撞上。”

確實常年獨來獨往的蔔茁皺了皺眉,沒接話。

白藝看她不出聲的樣子又有了點微妙的不滿,說話自然也夾槍帶棒的:“倒是你,成天到處做兼職,也不知道是真缺那點錢,還是硬凹什麽貧窮勵志少女人設。”

這話落到蔔茁耳朵裏,就是完全的不懷好意了。

既然和周餘在談戀愛,那麽只要足夠了解她的男朋友,白藝就該不難知道,他們這些小鎮裏出來的孩子,家裏就算想要幫襯幾分,也是有心無力——

哪怕是周餘,也僅僅能做到在學校裏過得看起來體面罷了。

蔔茁定定地看著白藝,心裏盤算著她是真不知道他們家境困難,還是只是想找個機會諷刺她兩句。

正當蔔茁在琢磨怎麽反駁才能既表達清楚自己的想法,又不至於引起口舌爭端時,身後卷起一陣冷風的旋動,若塵愚提著打包的咖啡,目不斜視穿過她們二人,直接推開了白藝身後的門,進了畫室。

站在門口的兩個人明顯都有一瞬怔楞。

蔔茁的視線留在若塵愚頎長淡漠的背影上,心裏卻沒頭腦的只有一句,原來這家夥上班也卡點來啊……

畫室的門再次被輕輕推開。

折杪從裏面探出個腦袋來,視線在兩個人之間轉了一圈,差不多就明白了蔔茁到底是為什麽遲遲沒有進門。

她做事倒是從來不考慮委婉和撕破臉的可能性,因此在猜到白藝可能沒說什麽好話時,自然也擺不出個好臉色。

“我說你是真不怕冷啊,吹著風還能聊這麽久,美麗凍人鋼鐵戰士是吧?”說完也沒管同樣站在外面的白藝,一個背身把蔔茁拉進了門,順便把白藝從門口撞開了。

畫室裏,暖氣瞬間覆蓋了周身寒意,蔔茁的鼻尖泛起點點微紅。

親自坐臺的老板坐在櫃臺前撐著下巴玩手機,見蔔茁來,陳析朝她笑了笑,“還有人敢比若塵愚來得晚。”

那句話分明沒有責怪蔔茁晚來的意思,被拿來和某人做比較,配上陳析那雙漂亮眼眸裏的戲謔,蔔茁的臉頰迅速染上和鼻尖同款的粉色。

方才拉蔔茁進畫室的折杪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個保溫杯,擰開蓋子給蔔茁倒出半蓋冒著熱氣的液體,“喏,剛泡的綠茶,還是滾燙的,正好夠你喝了去去晦氣。”

折杪說話時一點音量沒收,說到“去去晦氣”時還專門加重了音量,陰陽怪氣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通通落進了正推門進屋的白藝耳裏。

蔔茁一邊捧著杯蓋喝茶去寒氣,一邊在心裏暗挑大拇指——高,還得是這招高。

等折杪話也說完了,陰陽也陰陽夠了,這才轉身裝出一副剛看見白藝的樣子,絲毫不管對方已經面色不虞了,持續輸出道:“呀,好巧好巧,校友啊,都怪我忙著讓她遠離是非了,沒看見你還站在這呢。你是來報班的還是來看帥哥的呀?不過我們這裏畢竟是要賺錢的,你來幹嘛都得交錢啊。”

白藝聽完臉色更差了,漂亮的紅唇極致地抿成一條線。

她平時自詡有教養,人際關系中經歷的最高段位傷害也不過是被人背後說小話,折杪這種直接舞到臉上的實在還是少之又少,更何況用詞還相當不客氣。

蔔茁的視線如同剛才探出腦袋的折杪,來來回回在這兩人身上轉了好幾圈,最後和陳析打了轉,對方微微搖頭,暗示她不要加入紛爭。哪怕他不了解白藝是何許人,對這個妹妹的氣焰也有幾分忌憚。

蔔茁何嘗不是暗自感慨,要不是因為在場有幾雙眼睛,二位都需要保持起碼的淑女姿態,估計早就已經扭打在一起,互相扯著對方的一頭長發不松手了。

蔔茁難得缺德地腦補了一下那個場景,居然還覺得有點意思。

只是折杪現在顯然在氣頭上,蔔茁唯一能做的,還是安撫好折杪的情緒,免得真鬧起來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折杪實在沒必要為這次出頭受委屈。

蔔茁伸手拍了拍折杪的背,順了順刺猬一樣的毛,這才慢慢讓折杪的臉色有了緩和。

白藝眼看著蔔茁和折杪對她的態度都冷淡了下來,自然也不會再繼續自找沒趣,她環顧四周,找到了前臺的位置,幹脆去和陳析聊報班事宜去了。

看來她非得在這兒報班了,這堵無論如何躲不過去,蔔茁深深嘆了口氣,忽然從心底生出了一些無力來,似乎已經預見必然不能安寧的相處。

白藝對著陳析溫聲細語詢問報班詳情的時候,蔔茁和折杪率先回了畫室,偌大的畫室,被分了六個小分區,用字母A至F做了標記,每個畫室老師都有自己的位置。

蔔茁和若愚塵都在E,她回到自己的位置整理畫具的時候,那人正偏著頭望窗外,手上端著的咖啡沒有一絲氤氳,搖晃起來甚至能聽見冰塊碰撞的聲音。

這麽冷的天,竟然還有人喝加冰冷飲,蔔茁光是一想都覺得渾身冷颼颼的。

似乎是蔔茁的目光在若塵愚的肩側停留太久,他微微轉動肩膀,不偏不倚掃了蔔茁一眼,確認自己的感知沒錯,又瞥開了目光。

蔔茁感覺到的是比他手中的冷飲還要冷上幾分的目光。哪怕知道他一向寡言,但兩人重逢後,他那副似乎從來不認識的態度,還是讓蔔茁消化不良。

見蔔茁失神,折杪以為她還在為門口發生的事情煩心,又給她倒了一杯熱茶遞上。

蔔茁捧著杯蓋,將自己的臉埋進了溫暖濕潤的熱氣裏。

茶香很迅速地鋪滿了她的臉,濃醇撲鼻。

蔔茁很少有閑下來品茶的機會,她的杯子裏裝的都是涼白開,也就是折杪偶爾附庸風雅,要從她哥的茶罐裏勻出兩份來,自顧自地朝杯子裏加。

久而久之,蔔茁就算喝不明白名貴的茶葉,也能分辨一點香氣了。

就比如現在,蔔茁明顯能聞出來,剛才折杪故意大聲陰陽怪氣的“綠茶”,似乎和杯子裏的茶沾不上關系。她不動聲色地湊到折杪身邊,小聲地和對方咬耳朵:“這是?”

“好茶,”折杪神色淡若,“我表哥才不喝綠茶,這都是他買的上好普洱,據說可貴了,他老藏著不讓我碰,這回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呢。”

蔔茁對著茶水小飲半口,直到茶香肆意唇舌,她暗自點頭,確實好茶。

幾分鐘後,和其他學生一起出現在畫室裏的白藝,讓蔔茁消減了一切品茶的興趣。

縱然折杪的反感和陰陽怪氣都被她故意拉滿了,白藝也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她還是堅定了自己要做的事,交了學費,成為了他們這間小畫室裏的新學員。

蔔茁只能強迫自己不去關註坐在另一個分區裏連握筆姿勢都優雅到極致的白藝。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蔔茁甚至有些佩服對方這樣的心理素質,因為這都是她目前並不能坦坦蕩蕩具備的東西。

好在陳析察言觀色地看出了這三個人之間的摩擦,並且十分善解人意的分配了另一名助教來帶白藝。

一開始陳析想過讓若塵愚來帶她,但他很快打消念頭,估計自己開口提一個字,若塵愚都會使用滾字訣讓他打道回府。陳析是不可能說動若塵愚那個性格去教這個看起來就不好招惹的大小姐。

至於白藝為什麽要來學畫畫,那都是折杪在氣消了之後專門找當事人八卦問出來的。比起兩個人之間的恩怨而言,顯然是吃瓜的樂趣占了上風。

據白藝自己的話說,似乎是為了個什麽倒黴的手繪報刊活動,不得不通過課外補課,維持自己一向完美的形象。

聽得蔔茁在心裏暗自吐槽,後面的話絕對是折杪添油加醋自己加的。

活動內容蔔茁倒是聽說過,公告發出來的時候剛好是周末,大部分學生都在外面旅游當特種兵呢,沒幾個人看班群消息,報名人數寥寥無幾。

看著精心策劃的活動反響平平,負責的老師大手一揮,幹脆推遲到了下個學期,並為了湊人數,專門點了幾個學生來當壯丁。

這麽看來,白藝就是那精挑細選的幾個倒黴蛋之一啊。

不過本人看上去倒是沒覺得這是個苦差事,大美女秀發一甩,滿不在乎道:“長得漂亮就是有這樣那樣的風險,在人群中很容易被老師一眼相中的。”

她心態放得寬,要想在人群中脫穎而出,還得是靠技多不壓身,因此哪怕只是一場小小的手繪報刊活動,白藝的目標也依舊是做到最好。

為此,她不惜犧牲自己本就不多的空閑時間,花費金錢和精力,專門到畫室培養自己的藝術天賦。

白藝在畫室“進修”的頭一天,蔔茁都盡量回避和她的照面,誰知那人偏偏要在即將下班前來招惹。

蔔茁剛送走自己分區的最後一個學生,白藝就大大咧咧在她的區域空座坐了下來。她的視線在蔔茁的身影上輕飄飄地掃過,隨即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來:“一會兒,他要來接我,你們要不要打個招呼?”

話裏的“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蔔茁當然知道對方有意挑釁,她一向覺得沒必要和多餘的人解釋自己的想法,只是她習慣沈默,而沈默會被過度解讀。

就連在不遠處旁聽到一切的折杪都因為她黯然的神色緊跟著眉頭一跳,她正打算替蔔茁出口譏諷,白藝自問自答般的答案率先鉆進了在場幾人的耳朵裏。

“開玩笑的,這裏有他討厭的人啦,他才不想來找不愉快呢。”

折杪表情再次染上不忿:“你是不是缺茶喝了,我覺得來點綠茶有利於維持你的精神穩定,你覺得呢?”

“呵,”白藝不甘示弱,冷笑一聲,“你以為你這樣說還能傷害到我嗎?現在不夠漂亮還當不了綠茶的啦,我就當你在誇我漂亮了,畢竟誰讓你當時校花評選的票數比我少、了、一、票、呢。”

二人拌嘴,顯然已經和蔔茁無關,她收回自己註意力,偷瞥了若塵愚幾眼。

以畫室的布局,他應該是能聽見那些雜亂的鬥嘴,只是正坐在畫架前執筆的人,端的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一切紛爭與他無關。

蔔茁松了一口氣。她也不想在那人眼裏,自己總是成為是非禍亂的起源和中心。只是她沒想到,下一刻,更大的爭端毫無征兆的發生……

畫板突然被掀翻了,發出“砰”的聲響。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只見沾著顏料的筆滾落了一地,原本支得穩穩當當的畫板背後露出了兩個人影……

蔔茁有點不忍直視地轉過了頭,頗有幾分拒絕承認認識這兩個人的決絕。

兩個大美女仗著畫板足夠高大,沒人能發現兩個人在裏面到底是怎麽樣的形象,因此毫無顧忌地扯著對方的頭發,還不忘了維持嘴角那點完全算不上優雅的笑。

現在唯一的遮擋物倒塌了,她們在做什麽顯然一覽無餘。

蔔茁長長嘆了口氣,隨即聽見了學生們傳來的窸窸窣窣的小聲議論。

“原來,美女見面也會分外眼紅的嗎……”

最後,是陳析聞訊趕來,在蔔茁的協助下拉開了面目全非的兩人。

出於歉意,陳析免去了白藝一周的學費,而折杪卻忿忿不平地怒了表哥一句:“你就不該收她。”

陳析無辜躺槍,立在中間裏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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